指尖下的石头,冰凉而粗粝。陈默蹲在古玩街不起眼的角落,
目光扫过面前摊位上堆叠如山的鹅卵石。
喧嚣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隔壁解石机刺耳的摩擦声,汇成一股浑浊的浪潮,
拍打着这条拥挤的街道。然而,在他指尖触碰到其中一块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石头时,
一切嘈杂骤然远去,被一种奇异的寂静取代。掌心下,那粗粝的表皮如同虚幻的幕布般褪去,
内里的景象清晰地投射在他的脑海——一团温润、凝练的绿意被包裹在薄薄的皮壳之下,
像初春最嫩的树芽被冻结在清澈的冰层里。水头极足,绿色虽小却聚而不散,
灵动得几乎要滴出来。“小哥,看得这么入神?相中哪块了?五十块一颗,童叟无欺!
”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操着浓重的外地口音,搓着手,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热情笑容,
目光却像探针一样在陈默身上扫视,试图掂量出这个沉默青年的购买力。
陈默的指尖在那块藏着绿意的石头上轻轻点了点,
又滑向旁边一块更大、皮壳表现更好、被摊主特意摆在显眼位置的原石。
当他的指腹触碰到那块“明星”石头的瞬间,脑海里的画面却骤然扭曲、破碎,
最终只剩一片空洞的灰白,没有任何色彩,没有任何灵动的迹象,只有一片毫无价值的死寂。
他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秋的井水,
指了指那块灰白色的“明星”石:“这块。”“哎哟!小哥好眼力!”摊主眼睛一亮,
声音拔高了几度,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出来,“这可是正儿八经的老坑料子,看看这皮壳,
这松花!绝对有戏!五十块,您拿走!”陈默没说话,掏出皱巴巴的五十块钱递过去。
摊主一把接过,动作快得生怕他反悔。“默哥!默哥!快来看!隔壁摊开出水沫子了!
白花花的,屁用没有!那小子脸都绿了,哈哈哈!”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穿透人群,
像颗炮弹一样砸了过来。林涛挤开几个看热闹的老头,满头大汗地冲到陈默身边,
他穿着件印着夸张骷髅头的T恤,头发支棱着,
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对这条街上一切新奇**的亢奋。陈默接过摊主递来的那块死寂的石头,
入手沉重,却毫无生机。他随手塞进自己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
仿佛只是买了块普通的压纸石。“切吗?小哥?我这有机器!
”摊主热情地指着旁边嗡嗡作响的简陋切割机。“不用了。”陈默站起身,
拍了拍裤腿上的灰。林涛凑过来,好奇地扒拉着陈默的帆布包口往里瞅:“买的啥?默哥?
切切看嘛!万一出绿了呢?五十块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搏过了。
”陈默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疏离,“搏输了。
”他拉上帆布包的拉链,隔绝了林涛探究的目光,
也隔绝了那块石头的死寂和指尖下另一块石头里那抹鲜活的绿意。“切!没劲!
”林涛撇撇嘴,但转眼又兴奋起来,揽住陈默的肩膀,“走走走,默哥,
我知道前面巷子口新来了个摊子,听说有猛料!去碰碰运气?”陈默被他半推半拽着往前走,
融入嘈杂的人流。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眼。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块石头里冰凉温润的绿意触感。那是他无法言说的秘密,
也是沉重的枷锁。从懵懂记事起,指尖触碰到石头、玉石、甚至某些特定的矿石时,
那些深藏内部的景象就会毫无预兆地闯入他的脑海,清晰得如同亲眼所见。
这能力像幽灵一样缠着他,无法摆脱,无法解释。他试过告诉别人。小时候,
他指着河边一块丑陋的鹅卵石,认真地对玩伴说里面有一条绿色的小鱼。
换来的只有嘲笑和“疯子”的绰号。后来,他指着一块别人解垮的废料,
小声告诉母亲那里面还有一小块玉没被切到。母亲只是温柔地摸摸他的头,
眼神里带着担忧和怜悯。再后来,他学会了沉默,像蚌壳一样紧紧合拢,
将这个惊世骇俗的秘密深藏心底,连同那份随之而来的、深入骨髓的孤寂。这能力像个诅咒,
让他与周遭的世界永远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他看得见别人看不见的珍宝,
却触摸不到常人最简单的快乐和信任。他像行走在人群中的幽灵,看得见一切,
却无法真正融入。帆布包里,那张折得整整齐齐、边缘已经磨损的诊断书,
此刻如同烙铁般灼烫着他的后背——晚期尿毒症。母亲苍白憔悴的脸,
透析机上冰冷跳动的数字,还有医生那句“尽快准备,肾源和手术费用……”像冰冷的针,
日夜扎着他的神经。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遍了,
那笔庞大到令人绝望的手术费,依旧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沉沉地压在他单薄的肩上。
赌石。这个念头如同藤蔓,在他心底阴暗潮湿的角落疯狂滋生,缠绕,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快速凑齐那笔天文数字的方法。用他这双被诅咒的眼睛,
去赌石头冰冷坚硬外壳下深藏的、价值连城的秘密。“默哥,发什么呆呢?
”林涛用力晃了晃他的肩膀,把他从冰冷的思绪里拽出来,“快看前面!
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肯定有好东西!”陈默抬起头,顺着林涛手指的方向看去。
前方巷口一个稍大的摊位前,确实围满了人,气氛比别处更加热烈紧张,
空气里弥漫着解石机特有的粉尘味和一种赌徒般的狂热。“走!”林涛拽着他,
像条灵活的泥鳅一样往人堆里钻。陈默被他拖着,脚步有些沉重。
帆布包里那块毫无价值的石头,沉甸甸地坠着。他知道,真正的赌局,也许很快就要开始了。
不是在这喧嚣的古玩街,而是在某个更遥远、更危险的地方。而他,别无选择。缅甸,仰光。
湿热粘稠的空气像一张巨大的、浸透了水的毛毯,紧紧裹在人的皮肤上,
味、香料味、尘土味、还有隐隐约约的、来自无数原石矿坑的、带着铁锈和泥土的原始气息。
巨大的公盘场地人头攒动,声浪鼎沸,各种语言混杂在一起,
汇成一片欲望与金钱交织的喧嚣海洋。陈默和林涛挤在人群中,
渺小得像两粒被狂风吹来的沙子。林涛的眼睛瞪得溜圆,脖子伸得老长,
贪婪地扫视着周围一切能看到的石头,嘴里不停地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像只掉进了米缸的老鼠。“默哥!你看那块!皮壳黑得发亮!蟒带多粗!绝对有料!
”他指着一块标价不菲的黑乌砂料子,激动得唾沫横飞。“默哥!还有那个!开窗了!
窗口绿得流油啊!我的天!”他又指向另一边一块开了巴掌大窗口,露出诱人翠色的半明料。
陈默只是沉默地跟着,目光沉静地扫过那些被众人追捧的料子。
他的手指偶尔会状似无意地拂过某些擦肩而过的石头表面,
每一次触碰都像在读取一个微缩的世界。大部分石头,
在他指尖下呈现的是混沌、模糊或一片死寂。偶尔闪过一点微弱的绿光或水色,
也很快被汹涌的人潮和刺眼的阳光淹没。他需要的不是这些“小惊喜”,
他需要的是足以改变命运的东西。林涛的亢奋与他的沉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涛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在他母亲病倒后,
自己所有积蓄——虽然那点钱杯水车薪——并死缠烂打非要跟他一起来缅甸“碰运气”的人。
林涛只知道陈默“直觉”很好,在古玩街捡过几次小漏,对他真正的能力一无所知。
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此刻却像一根针,扎在陈默心上。“默哥,你看那边!
”林涛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拽了拽陈默的胳膊,指向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
那里堆着一些显然不太受待见的“蒙头料”。个头不大不小,皮壳表现平庸,
灰扑扑、黄乎乎,既没有醒目的松花蟒带,也没有诱人的开窗,像一群被遗忘在角落的弃儿。
一个胡子拉碴、穿着皱巴巴筒裙的缅甸摊主蹲在石堆旁,懒洋洋地抽着烟,
对眼前的热闹显得漠不关心。吸引林涛的,是其中一块篮球大小的料子。
皮壳是常见的黄盐砂皮,砂砾感粗糙,颜色灰黄暗淡,毫不起眼。唯一特别的是,
在靠近顶端的位置,有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区域,表皮颜色似乎比其他地方略深一点点,
隐隐透出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绿色调,像苔藓被碾碎后留下的印痕。
“那块……那块好像有点不一样?”林涛不太确定地小声说,
眼睛紧紧盯着那点微乎其微的色根。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那块石头。
一种奇异的、微弱的吸引力从那个方向传来。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蹲下身,
仿佛只是随意地查看这些蒙头料。手指,如同被磁石吸引,
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那块皮壳粗糙的石头顶端,正好覆盖在那点微弱的色根上。
指尖触碰的刹那,世界再次安静下来。粗糙的皮壳在感知中变得透明。内部,
并非预想中的混沌或死寂。一种难以形容的、极其纯粹浓郁的绿色,如同沉睡的森林之心,
静静地蛰伏在石头的核心。那绿色浓得化不开,正、阳、匀、和,
带着帝王般雍容华贵的气度,散发出柔和却无比坚韧的光晕。它的周围,
包裹着质地细腻如凝脂的玉肉,水头长到了极致,仿佛一汪深不见底的碧绿寒潭,
将那一团帝王之绿温柔地托在中央。帝王绿!这三个字像惊雷一样在陈默死寂的心湖中炸开!
纯粹的、顶级的帝王绿!体积虽然不算巨大,但以其无与伦比的色、种、水,
价值足以撼动人心!母亲的手术费、后续的治疗费……甚至更多!都有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岩浆般瞬间冲上头顶,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用了全身的力气,
才勉强控制住手指的颤抖和脸上肌肉的抽动。他深吸一口气,
那湿热粘稠的空气此刻吸入肺腑,竟带着一丝劫后余生般的清冽。“老板,这块什么价?
”陈默抬起头,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指向那块蒙头料。缅甸摊主抬起眼皮,
浑浊的目光扫了一眼陈默指着的石头,
又扫了一眼陈默洗得发白的T恤和身边同样一脸青涩的林涛,
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懒散地报了个价:“五千,美金。
”这个价格对于一块表现如此平庸的蒙头料来说,简直高得离谱,
明显是看人下菜碟的宰客价。“什么?五千美金?你怎么不去抢!”林涛一听就炸了,
指着石头跳脚,“就这破石头?你看清楚点老板!这皮壳,这表现,五百美金都嫌多!
”摊主无所谓地耸耸肩,吐出一口烟圈,不再搭理他们。陈默的心在狂跳。五千美金,
几乎是他们两人身上所有现金的总和!但他“看”到的价值,是这价格的百倍、千倍!赌,
必须赌!他没有退路!他按住还要争辩的林涛,目光沉静地看着摊主,
用尽量清晰的英语说:“老板,这块料子表现确实普通,五千太高。两千五,
行的话我们立刻付钱。”摊主斜睨着陈默,
似乎在评估这个看似沉默的年轻人眼神里那份不容置疑的笃定从何而来。
他慢悠悠地又吸了一口烟,才懒洋洋地伸出三根手指:“三千。最低。要,就付钱。不要,
走人。”“默哥!你疯了!”林涛急得直扯陈默的衣角,“三千美金买这个?
这……这风险太大了!”陈默没有看林涛,只是紧紧盯着摊主,仿佛要用目光将他钉在原地。
他果断地从贴身腰包里掏出一大叠捆扎好的美金,数出三十张,递了过去。“成交。
”摊主接过钱,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这笔交易对他而言微不足道。
他随手一指旁边的简易解石区:“那边切。”抱着那块沉重的石头走向解石区时,
陈默感觉自己的手臂都在微微发抖,不是累,
是巨大的希望和同样巨大的恐惧交织撕扯带来的生理反应。林涛跟在旁边,脸色发白,
嘴里不停地碎碎念:“疯了…真是疯了…默哥,那可是我们所有的钱啊…”解石区很简陋,
一个油腻腻的工作台,一台轰鸣的老旧水切机。一个光着膀子、皮肤黝黑的解石师傅叼着烟,
示意陈默把石头放好。“怎么切?”师傅用英语问,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块其貌不扬的蒙头料上。有好奇,有审视,更多的是看热闹的戏谑。
在高手云集的公盘上,两个年轻生面孔花“大价钱”赌一块蒙头料,本身就是一出好戏。
陈默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擂鼓般的心跳,用手指在石头顶端,
沿着脑海中那团帝王绿的大致轮廓边缘,小心翼翼地划了一条线。“麻烦师傅,从这里,
薄薄地切一刀。”师傅点点头,启动机器。刺耳的切割声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嘈杂。
刀片旋转着,带着刺鼻的粉尘味,缓缓压向粗糙的皮壳。林涛紧张得攥紧了拳头,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刀片。周围的人也屏住了呼吸。
嗤——嗤——石屑和泥水飞溅。刀片缓缓深入。时间仿佛被拉长了。突然!
当刀片切到大约一半深度时,一股清冽的水流从切口处涌出!紧接着,
一道无法形容的、极致浓郁、鲜亮夺目的绿色光芒,如同被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熔岩,
猛地从切口处喷薄而出!那绿色仿佛拥有生命,在浑浊的水雾中跳跃、流淌,
带着一种君临天下的尊贵与纯粹,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和呼吸!“绿!出绿了!
”“我的天!这水头!这颜色!”“帝王绿!是帝王绿!顶级的!”短暂的死寂后,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惊呼声、尖叫声、难以置信的抽气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角落!
无数人像疯了一样往这边挤,都想亲眼目睹这惊世骇俗的翠色!解石师傅的手都抖了一下,
连忙关掉机器,小心翼翼地用清水冲洗切口。水流冲去石粉泥浆,
露出了那惊鸿一瞥的真容——切面平整,玉肉细腻如凝冻,水头长得惊人,
而那抹占据核心的绿色,正、阳、浓、匀,绿得惊心动魄,绿得尊贵无双!
正是翡翠中至高无上的帝王绿!林涛完全傻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眼珠子瞪得几乎要掉出来,直勾勾地盯着那片翠色,身体僵在原地,像一尊被点穴的石像。
“帝…帝王绿?”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极度的震惊和茫然。
他猛地扭头看向陈默,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撼,“默哥!你…你怎么知道?!
”陈默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片在清水冲刷下愈发璀璨夺目的绿色,
看着周围人狂热、贪婪、嫉妒的目光。巨大的喜悦像温暖的潮水,终于冲垮了紧绷的堤坝,
瞬间席卷了他。母亲有救了!压在心头的大山,被这抹惊世的翠绿,生生劈开了一道生路!
然而,在这狂喜的洪流之下,一丝冰冷的不安,如同潜伏在深水中的毒蛇,悄然探出了头。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钩子,牢牢地钉在他和他怀中的石头上。
那目光中蕴含的贪婪和算计,远比仰光湿热的气候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窒息。这泼天的富贵,
来得太突然,太耀眼。他抱着这块无价之宝,如同抱着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他赢了命运的第一局。但在这片被金钱和欲望浸透的土地上,真正的危险,才刚刚拉开序幕。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那点微弱的痛楚,
来驱散心底悄然弥漫的寒意。金钱的魔力,在仰光这座欲望之都展现得淋漓尽致。
那块帝王绿蒙头料带来的震撼尚未平息,
嗅觉灵敏的珠宝商和狂热收藏家们已如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在公盘官方鉴定处那间冷气开得十足、弥漫着专业消毒水气味的房间里,
顶级珠宝商“翠羽轩”的掌眼大师傅,戴着雪白的手套,用高倍强光手电和放大镜,
对着那块被切开的石头反复研究了近一个小时。强光下,那抹帝王绿的色彩更加摄人心魄,
纯净、浓郁、饱和,仿佛蕴含着整片森林最深邃的生命力。
水头更是达到了罕见的“玻璃地”,清澈通透,毫无瑕疵。最终,
一个足以让普通人眩晕的数字被报了出来——八百万美金!当场现金交易!
当装着厚厚几大摞崭新美钞的沉重密码箱交到陈默手上时,
那沉甸甸的分量几乎让他手臂脱臼。冰冷的金属箱体触碰到皮肤,
带来一种极不真实的虚幻感。八百万美金!几天前,他还为几千块人民币的透析费彻夜难眠,
此刻却抱着一个装着他母亲性命和未来的箱子!林涛更是彻底懵了,他像个提线木偶一样,
亦步亦趋地跟着陈默,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箱子,好几次差点撞到人。他时而傻笑,
时而用力掐自己的胳膊,喃喃自语:“我不是在做梦吧?默哥?我们…我们真的有钱了?
阿姨有救了!有救了!”巨大的喜悦冲昏了他的头脑,让他完全忽略了周围环境的变化。
陈默却异常清醒。从鉴定处出来的那一刻起,
他就感觉到至少有四五道不怀好意的视线黏在了他们身上。那些目光来自不同的方向,
有的来自角落阴影里穿着花衬衫的本地人,有的来自人群中看似普通的游客,冰冷、贪婪,
带着毫不掩饰的觊觎。他像一只骤然闯入狼群、叼着鲜肉的羔羊,
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他拒绝了所有后续的攀谈和邀约,紧紧抱着箱子,
拉着沉浸在狂喜中有些晕乎的林涛,几乎是逃离了喧嚣的公盘现场,
一头扎进了迷宫般嘈杂混乱的仰光街头集市。
湿热的风裹挟着各种香料、汗水和劣质香水的气味扑面而来,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陈默利用复杂的地形和密集的人流,像一条滑溜的鱼,不断变换路线,
在狭窄的巷道和拥挤的摊位间快速穿梭。他时不时猛地回头,目光锐利地扫视身后,
试图甩掉那些如影随形的“尾巴”。
“默哥…慢点…慢点…我快喘不上气了…”林涛被他拽得踉踉跄跄,脸色发白,
终于从暴富的眩晕中找回一丝理智,也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怎么了?有人…跟着我们?
”“别回头!”陈默低喝一声,声音紧绷,“抱紧箱子!跟紧我!
”他们在一个卖廉价佛像的摊位前猛地拐进一条更窄更暗的巷子,
陈默拉着林涛迅速闪身躲进一个堆满废弃竹筐的角落阴影里。他屏住呼吸,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几秒钟后,
两个穿着脏兮兮背心、神色凶狠的本地男人匆匆从巷口跑过,
目光焦急地扫视着前方拥挤的主街,显然失去了目标。
“妈的…跟丢了…”其中一人用缅语低声咒骂。
直到那两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巷口的人潮中,陈默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
“吓…吓死我了…”林涛瘫坐在一个破竹筐上,大口喘着气,脸色煞白,
紧紧抱着怀里的密码箱,仿佛那是他的命根子,
“默哥…这…这钱也太烫手了…”“财帛动人心,何况是这么大一笔。
”陈默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这里太乱了,我们得立刻走。明天一早,
不,今晚就想办法离开仰光!”他们不敢再住之前那个便宜的小旅馆,
在远离公盘区域、相对冷清的城北,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正规的中等酒店。开房时,
陈默特意要了一间带防盗链和内部反锁的最高层房间。前台是个皮肤黝黑的缅甸小伙,
接过他们递来的崭新美金时,眼神飞快地闪烁了一下,随即露出职业化的笑容,
递上房卡:“608房间,祝您入住愉快。”电梯缓缓上升。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机器运行的轻微嗡鸣。林涛抱着箱子,紧张地舔着发干的嘴唇:“默哥,
你说…我们今晚能睡着吗?我总觉得…心里毛毛的…”陈默没说话,
只是警惕地盯着电梯门上跳动的数字。当“6”亮起,电梯门滑开时,走廊里空无一人,
只有惨白的顶灯投下冰冷的光线。这种刻意的寂静,反而让他心头那根弦绷得更紧。
进入房间,陈默立刻反锁房门,挂上防盗链,又仔细检查了窗户和浴室。房间还算干净,
但弥漫着一股廉价空气清新剂掩盖不住的淡淡霉味。“总算…安全了?
”林涛把沉重的密码箱小心翼翼地放在两张床中间的地毯上,
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倒在床上,长长吁了口气,“老天爷,这一整天,
跟坐过山车似的…”陈默走到窗边,谨慎地撩开厚重的深色窗帘一角,向外望去。
楼下是狭窄的街道,对面是几栋低矮破旧的楼房,窗户黑洞洞的,像一只只冷漠的眼睛。
街灯昏暗,行人稀少。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但他心头那股沉甸甸的、挥之不去的不安感,
却丝毫没有减轻。前台小伙那个闪烁的眼神,电梯里的寂静,都像细小的针,
刺在他敏感的神经上。“林涛,”陈默放下窗帘,转过身,脸色异常严肃,“听着,这钱,
是妈的救命钱。箱子放我这边床底下,你睡靠门那张床。晚上警醒点,有任何动静,
立刻叫我。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去机场,一刻也别耽搁!”林涛看着陈默凝重的神色,
也收起了劫后余生的松懈,用力点点头:“明白,默哥!你放心!我睡觉轻着呢!
一只蚊子飞进来都能醒!”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沉甸甸地涂抹在仰光城的上空。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汽车喇叭声和犬吠,更衬得房间里死寂一片。空调发出单调的嗡鸣,
送出的冷气带着一股陈腐的味道。陈默躺在床上,身体僵硬。密码箱就在他床下的阴影里,
冰冷而沉重。他强迫自己闭上眼,试图积攒一点力气应对明天。然而,一闭上眼睛,
亲苍白虚弱却带着希冀的脸、还有黑暗中那些如影随形的贪婪目光……神经如同拉满的弓弦,
丝毫无法放松。时间在寂静和紧张中缓慢爬行。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陈默的意识被疲惫拖拽着,
即将滑向混沌边缘时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被空调噪音完全掩盖的异响,钻入了他的耳膜。
咔哒…像是金属簧片被轻轻拨动的声音。陈默的双眼在黑暗中猛地睁开!
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不是错觉!那声音来自门锁!他屏住呼吸,
像一尊凝固的雕塑,所有的感官提升到了极限。黑暗中,
他清晰地听到门锁里传来极其轻微、却又连贯而专业的金属刮擦声——是开锁工具!“林涛!
”陈默用尽全身力气,压抑着嘶吼的冲动,只发出一个急促到变调的气音!同时,
身体如同猎豹般从床上弹起,直扑向林涛的床铺!几乎就在他动作的同时!“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狠狠撞开!脆弱的防盗链像纸片一样断裂!
刺鼻的、带着甜腻气息的浓烟瞬间涌入房间!
视野在不到半秒内就被翻滚的白色烟雾彻底吞噬!辛辣的气味直冲口鼻,呛得人无法呼吸,
眼泪瞬间涌出!“呃!”陈默只吸入了半口,就感觉一股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直冲头顶,
眼前发黑,四肢瞬间脱力!是强效的麻醉气体!他强撑着最后的意识,扑到林涛的床边,
伸手一抓——抓了个空!床上没人!
“默…哥…”林涛微弱而惊恐的呜咽声从门口浓烟的方向传来,
伴随着剧烈的挣扎和重物拖拽的声音!“林涛!”陈默目眦欲裂,肺部**辣地疼,
眩晕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大脑。他挣扎着想冲过去,但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身体不受控制地晃动着,狠狠撞在旁边的桌角上,发出一声闷响。烟雾中,
几条黑影如同鬼魅般扑向放着密码箱的床铺位置。接着是箱子被提起的摩擦声。“钱!
钱拿到了!撤!”一个刻意压低、带着浓重当地口音的英语男声响起。“这小子怎么办?
”另一个声音问。“一起带走!快!”拖拽和挣扎的声音更加剧烈,
林涛的呜咽变成了痛苦的闷哼。“不…放…放开…”陈默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肺部却像破风箱一样,只发出微弱的气流声。他扶着桌子,踉跄着想追上去,
但麻醉气体的效力彻底爆发,天旋地转,黑暗如同巨大的幕布,瞬间将他彻底吞没。
失去意识前,他最后听到的,是房门被重重关上的巨响,
那声充满绝望的、被强行拖远的呜咽…冰冷的触感猛地将陈默从无边的黑暗深渊中拽了回来。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一片,头像被重锤反复敲打过,尖锐地疼痛着。
那股甜腻呛人的麻醉剂气味似乎还残留在鼻腔深处,让他一阵阵恶心反胃。
他发现自己蜷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双手被粗糙的麻绳反绑在身后,勒得手腕生疼。
意识如同碎裂的镜子,
艰难地拼凑着昏迷前的恐怖画面——浓烟、撞门、拖拽、林涛绝望的呜咽…林涛!“林涛!
”陈默猛地挣扎着想要坐起,身体却因为麻痹和捆绑而异常笨拙,牵动了身上的淤伤,
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醒了?
”一个冰冷、沙哑、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昏暗的空间里响起。陈默循声猛地抬头。
这是一间废弃的仓库,或者某个巨大建筑的底层。高高的天花板布满了锈迹斑斑的管道,
陈默林涛小说免费阅读 赌石?赌命!小说大结局在线阅读 试读结束